逝水流年（番外7）
一个小人物的一世（4）
上天终究是仁慈的，邝露历劫飞升上仙了。
只是，太巳仙人始终不愿透露她在哪。我死缠烂打许久，太巳仙人只是说，“清风，邝露她很快就会回来了！”
于是，我孤零零在玄灵仙境，等着。每日里养花、洒扫、做菜……等待着邝露回来。
一个人，也不错，可以静心修习，修为也增长不少。
第一百年。
只有两个人来这里，但似乎都并不是为了我。
一个是阿昭，她行事更加怪异，经常向我打听邝露在哪？润玉的喜好？天庭的布局？长鸢之死的真相？……她不再是那个爽直的阿昭了，她心中有了太多秘密！
“阿昭，我是你的好朋友吗？”春日午后，我们坐在梧桐树下喝酒，我借着微醺，盯着她。
阿昭没有看我，“清风，你放心，无论如何我会护着你的！”
“我觉得你有好多事情瞒着我？你不是说最不喜欢天庭吗？最不喜欢那些仙人的虚伪吗？那你为何要回来？”我走到她跟前，扶着她的手臂，逼着自己看着她的眼眸，想看透她的隐藏，“为什么要回来？”
风卷起她的发丝，有些动人。
阿昭眼眸一暗，随即覆盖着笑意，“我不想一个人在北荒，至少，在天庭还有你！清风，这里有你陪着我！”
我笑了，有些心酸，有些动容，有些揪心，“阿昭，除了邝露，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！”随即，我将红线放在她的手中，脸上红晕慢慢散开，“无论你是什么人。与我而言，你永远是阿昭！”
阿昭震惊的颤了颤，嘴唇微启，有些话，不知如何说起。
我故作潇洒站了起来，注视着落日，“你不要想歪呀！只是帮你求的！你马上要跟随破军仙君去北海溟州，那里凶险无常，给你保平安的！”
阿昭走过来，揽着我的肩膀，“还是我们的小清风心思细腻！等我回来，带鲛人泪给你当礼物！”
我扭头看着她笑起来，“好！”
夕阳将我们身影拉的越来越来长，互相依靠的影子，如此美好，却是幻象。
另一个人，却是润玉。
刚刚得知邝露安然无恙那日，我心中欣喜却无法入眠，于是起身，晃到邝露房间，准备再好好收拾，想着仙子回来就可以入住。
当我打开门，却发现一袭白衣，青丝如瀑的润玉，他正在书桌前，仔细观摩邝露留下的字帖。
我有些无措，但语气冷淡，“陛下！”我还是怨他的，若不是他，邝露也不至于遭了这么多罪。
“嗯。”润玉并未抬头，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，“你也知晓了吧。上元上仙已然飞升成功。”
我低头看着鞋尖，“知道了。”
“太巳仙人连你也不愿相告，她到底在哪里？”润玉终究抬眸，盯着我，似乎在审视。
“太巳仙人不愿相告！自然有他的理由，只要为了仙子好，即使无法马上见到她，即使我很想她，即使很难熬，我也愿意忍耐，等着她。”我第一次在润玉面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。
安静。一刻。
“我看着桌子上一方锦帕，似乎是许久之前我给邝露的，现如今我既然看到了，就取回了吧。”润玉将桌子上锦帕塞进衣袖里。
“陛……”我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，他已经消失在夜幕里。
那方锦帕，邝露很是珍视，我记得仙子秀了好久，似乎秀的是一个男子的飘然单薄背影……
然后，是邝露的生辰那日。我半夜睡不着，起来找水喝，却透过窗户看到梧桐树下，润玉枯坐，霜降点点，打湿了他发丝，清冷的背影，我突然有些明白了，仙子为何在锦帕上秀他的背影……
第二个百年。
润玉不再是天帝陛下了，他成了润玉帝君，竟然住进了玄灵仙境，还是那间东厢房。
早就习惯了一个人，突然多一人，我有些不适应，而且，我并不想服侍他。
幸亏，他似乎更愿意一个人待着，一直在房间里，没有动静。
第二日，我觉得作为小仙侍，该尽的本分还是要有的，于是为他奉茶。打开门，却见他满眼通红，战栗着蜷缩在榻上。我吓傻了，在门口不得动弹。
原来，他入魔了。
“帝君～你……”我结结巴巴。
“快，去找棠樾来！”润玉挤出这个字，似乎努力压制着魔性。
“噢”。我跌跌撞撞夺门而出。
很快，天帝棠樾、火神旭凤、黄芪仙官……他们一个个都来了。
他们终于下定决心用镇魔链将他控制，再配以仙丹慢慢调理，压制魔性。
于是，那段日子是我百年最忙碌的日子。每三个时辰我要就服侍他服用仙丹，得空了还要为他诵读经书……
终于，润玉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。
某日，我如往日一般，扶起他喂食仙丹。润玉睁开眼睛，有些迷茫，“邝露？”
我一愣赶紧站了起来。
润玉叹了一口气，似乎并未清醒，躺在那，眼睛空洞看着屋顶，“即盼着见到，又害怕见到！”他似乎喃喃自语，“清风，你说她还会回来吗？”
我抿了抿嘴唇，“邝露仙子不会丢下我的！”
润玉转头，愣愣看着我，眼神有点悲伤，但是更多是无助，“她自然不会丢下你！但是，其他人呢？”
我望着润玉，感觉到他自内而外散发着孤寂与落寞，心中竟然动了恻隐。我笑了笑，“帝君，这么多年我们家仙子是什么心思，你应当最为明了！但是，人心也会冷的！帝君不去暖，如何得到？”
润玉一怔，随即凄然笑了，合上双眼，不再吱声。
很快，润玉的魔性成功压制下来了。
日子也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……
后来，他就搬去了洞庭湖。
我记得邝露曾说过，那里有他的童年最黑暗记忆，也是他痛苦的源头。如今，他似乎要直面黑暗，真正的放下过去吗？
玄灵仙境又恢复了平静。
还好，阿昭回来了。
她真的带回了鲛人泪！
我拿着晶莹剔透的鲛人泪，散发幽暗蓝色光芒，如同深海神秘， “阿昭，你是怎么得到的？”
阿昭顿了顿，随即昂起胸脯，“送你礼物还这么多问题！至于如何得到，那自然我魅力无穷，那鲛人即使再凶残，看到我也吓的哭着求饶！”
“噗嗤”我看着她臭屁的模样，笑出声音，拉着她的手，看了又看，“回来就好了！”随即情难自禁抱着她，在她颈脖里蹭了蹭，“我好想你！”
阿昭身体僵硬住，“清风～”
我立即推开她，捏着她的脸蛋，“哈哈哈，刚刚是不是吓到啦！哈哈哈……你也有被我戏弄的时候！哈哈哈……”
“清风！你等着！看我好好收拾你！”阿昭捋起袖子，开始追我。
嬉笑声，充盈这安静许久的玄灵仙境。
有些情绪，当着笑话讲，也许只是不想被拒绝，也许早就知道不可能，但是就是要告诉她，哪怕她只是当成一个玩笑……
终于，邝露回来了！
在漫长孤寂的等待的日子里，我无数次幻想，等邝露回来，我要如何在她怀里撒娇，如何向她诉苦，如何……
但是那日，在太巳府看到邝露时候，我竟然一动不动，任凭泪水断了线。
邝露一袭嫣红，那么耀眼，如同我在墨白湖畔初见她。
“清风，怎么还是那么爱哭鼻子呀！”邝露跑了过来抱着我，轻声安慰。
“仙子……仙子……我……等着你好辛苦……”我抽泣着，将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。
邝露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，“乖，是我错了。下次一定不会丢下你一人了！”
我脸上还挂着泪水，咧开嘴笑了，终于，我尝到苦尽甘来的滋味，原来是如此幸福！
和她一起回来的，还有润玉。
她终于和他，圆满了。
玄灵仙境恢复热闹。
邝露希望婚宴按照人间婚礼的形式。
读了许多话本子的我，自然自告奋勇一把包下。这些小事，聪慧如我，肯定没有问题。
但是，我发现光靠话本子还不够，如何装饰？拜堂程序如何？祝词如何说？话本子没有呀。既然夸下海口，含着泪也要完成！
于是，我拉着阿昭去人间实地考察一番。将细节一笔笔记下，还采办了许多婚礼用品。累了一天，我们坐在酒楼雅座里，听听小曲，乐得逍遥。
“阿泽！你来啦！”突然阿昭起身，迎了过去。
我恍然抬头，看见一个白衣男子，气宇轩昂，眼角流波，一把折扇，风度翩翩，只是，那个眼神，如此熟悉？
那男子微微拱手，“在下阿泽，见过仙子！”
我愣在那，那玩世不恭的语气，让我有点害怕，又有点怀念。
阿昭笑着说，“阿泽不要管她！清风一见到俊俏男子，就是这傻乎乎的模样！”
白泽眼睛含笑打量着我，没有再说话。
“我，我才没有傻乎乎呢！”我有点气恼，“我困了，先回去睡觉了！”
我气呼呼走了出去，吸一大口清凉空气，清醒一些。阿泽？我突然想起了，似乎阿昭曾经如此唤过柏羽？但是刚刚那个男子与柏羽完全不像呀？不过，他的语气与眼神太像了！我越想越不对劲，于是悄悄潜回去，干起我最擅长的事情，听墙角……
“今日如何冒险唤我见面？”阿泽漫不经心。
“阿泽，鲛人那计划有变，棠樾似乎察觉到了，加派兵力去那里了……”阿昭低声，一丝不苟。
突然，屋子没有任何声音。我一惊，难道他们发现我了！我赶紧跑回房间里，抵着门，喘着气，那个阿泽令我害怕。阿昭到底与阿泽什么关系？他们在筹划什么吗？但是，我实在太累了，昏昏沉沉睡去了，这件事我就没有深究。
其实直到羽化那日，我也曾想过，若我早些参破他们的阴谋，是否大家的命运会不会不同了吗？
有惊无险，我终于将婚礼全部安排妥当。
看着邝露与润玉，大红喜色身影进入洞房，我深深舒了一口气，眼泪却涌了出来，真好，这场爱恋也该圆满了。
突然，我瞧见角落一个白色影子闪过，我一惊，随即跟了过去。
“阿泽？”我看着眼前白衣男子。
白泽面色憔悴，却疲倦笑了，“清风姑娘，好记性！”
“阿昭今日没有来，要不你去军营寻她！”我没有多想。
“嗯，谢啦。”白泽，他转身之后，却停了停，“清风，上元上仙，她……”
“嗯？”我有点疑惑。
“算了！”白泽消失了冰冷夜幕。
我愣住了，他似乎认识我们家仙子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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