逝水流年（番外6）
一个小人物的一世（3）
天庭的日子还是那么难熬！
天帝陛下，实在难伺候！我和邝露苦心研究半天的石榴糕，他一句“不喜”就被嫌弃了！为了找到合他心意的茶叶，我和邝露在武夷山寻了好几日，我还碰到以前的死敌，差点死于非命！我们的所有心血，在天帝陛下面前，只有淡淡“好”或者“不用”或者“退下”……我觉得经过天魔大战，天帝陛下似乎失去了所有情绪，无喜无悲，无嗔无怒。
而邝露成为了拼命三郎，可以手持宝剑怼持长鸢，还可以事无巨细安排起居饮食，也可以翻手浮云去布星……
我曾问，“难道仙子不需要休息吗？”
邝露寡淡的笑了笑，“我觉得这样很好啊！如此活着，是一种惯性，一直忙碌，也许不会去深思，也就不会有杂念与贪欲！”
我有些气恼，“可是仙子也会受伤或者生病呀！”我一直暗暗担忧着，邝露如同一朵正在枯萎的昙花，但是赏花之人却从未为她驻足或者停留。
一语成谶。
某日，我在院子里打着瞌睡，等着邝露布星回来。猛然听到有个熟悉声音，焦急唤我，“清风，快去宣黄岐仙官！”我一惊，看到润玉抱着已然昏迷的邝露疾步走入房间，轻轻将她放在榻上，随即抓住手腕，输入灵力。
这一切发生太突然，我懵懵站那，不知所措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！还不快去！”润玉压抑着怒吼。
“哦！”我回过神，一溜烟跑了出去。
黄岐仙官来的时候，邝露恰恰睁开眼睛，润玉本欲上前，但突然一怔，硬生生控制住伸出的手，然后背手淡淡说着，“邝露，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吧！”然后递了一个眼神，黄岐仙官立即上前，润玉却悄悄退出。
我站在榻边，端着水杯，有些诧异今日的天帝陛下有些不同。而邝露却默默注视着润玉背影，然后疲倦的阖上双眼。
我也跟着悄悄退下，准备去烧一些热水。却看见行色匆匆赶来的太巳仙人与润玉坐在六角亭子中，似乎在谈论什么。必定是邝露的事情，好奇心驱使下，我还是去听了墙角。
“陛下，老臣斗胆，恳请陛下下旨让小女邝露离开天庭去修养！”
润玉微微蹙眉，却没有吱声。
“微臣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！有些话，老臣自知不妥但是也不得不说了！”
“仙人请直言！”润玉清清淡淡的回应。
“小女邝露一直无法飞升上仙，老臣寻思着或许是情劫难过！但是仙子仙寿是有限的，今日又莫名晕厥，若无法及时飞升，就会……”太巳仙人说到担心之处，有些哽咽。“按照邝露的性子，她绝不会主动离开陛下！但是，一直这样的耗着也不是办法！老臣斗胆问一句，陛下，邝露与你到底算什么？”
润玉明显一怔，然后远远瞥了瞥邝露的房间，“邝露……她……”顿了顿，润玉一字一句，“请太巳仙人放心，我定会帮她渡过飞升之劫！那玄灵仙境灵力充沛，适合修养，明日本座自会下旨！”
可以离开天庭了！我心中一阵欢喜！
“谢陛下！”太巳仙人似乎松了一口，但又不见喜色，“那老臣告退！”说完起身进屋去看望邝露。
我呆呆盯着润玉削瘦的肩膀，似乎有千金重担压着他。瑟瑟秋风，一片落叶划过，我突然觉得润玉有些可怜，那无尽的孤寂似乎正在吞噬他，他却坐以待毙。
玄灵仙境。
我满意看着满满一桌子菜，今日是邝露生辰。
“小清风～”那浮夸的声音响起，“啧啧，小清风是越发标志了，不知这厨艺是否有提高呀？”彦佑君摇着桃花扇，伸手准备去拈菜吃。
我一把打在他手背，“不许偷吃！”
彦佑一把抓住我的手，仔细观摩，“这小手又嫩又细，如此美玉埋没在这偏僻之地，实在暴殄天物呀！啧啧。”
我的脸一红，抽出手，“你再放肆，我告诉我们仙子去！”
彦佑坏坏笑着凑到跟前，“你是否有心上人了！我瞧着这些日子，你和一个小仙侍走的很近嘛！那个叫什么的……叫阿昭吧！那也是绝色呀，只可惜是男儿身，要不本君务必收入囊中！”
我狠狠瞪了他一眼，实在不想再搭理，转身去温一壶秋露白，等着仙子和太巳仙人他们一行从墨白湖回来。
彦佑君觉得有些无趣，坐在院子里竹椅中，从怀里掏出一本帖子，看了又看，似乎自言自语，“好帖呀！这个天帝陛下真是……”
我闻言，扭头笑着， “难得彦佑君如此用心。最近我们家仙子很是沉迷临帖！”
彦佑一愣，随即无奈的笑笑，“不是我，而是有人有心却无情呀！”
我迷惑的看着他，他却并未再多言。
也许玄灵仙境的滋润，也许不再烦恼天庭事务，上元仙子脸色越发红润，神色却越发沉静。
那日她自润玉手中接过旨意，就未再去过璇玑宫或者七政殿。只是，深夜无眠时，她会习惯性去布星台，教一教新晋夜神布星技巧，或者只是看着漫天繁星，似乎在追忆着什么，也似乎只是空洞凝望。我虽不喜熬夜，但是那新夜神着实俊俏可爱，所以我都会跟着邝露去，只是为了调戏一番那小夜神，也算心满意足。
太巳仙人私底下和我说，让我杜绝一切关于天帝陛下的消息。我当然求之不得，终于能够摆脱那个大冰块了！我可不愿意在仙子面前提那人，只要有利于她修仙，我什么都愿意做。
只是日子太舒坦了，我低头看着小肚腩，默默叹息，这些年邝露钻研各种食谱，我则成了试菜的不二人选，口腹满足，但是肥肉见长！
阿昭自从回来之后，有些变化，以前的阿昭最厌烦阿谀奉承，如今她已经成为天庭最受欢迎的仙侍，人见人爱，花见花开。只是，阿昭从未踏入玄灵仙境一步，那些过去她似乎还未完全放下吧。但是，这不影响我们的友谊，我们还是会经常一起到处闲逛。不过，我发现阿昭一个小秘密——原来阿昭是女子！虽然有过一丝苦涩，但很快又消散了，只不过我没有告诉她我已然识破，我要等到她再欺负我的时候，再使出这个杀手锏！
日子就这么远去，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完一世，也不错。
只是后来发生变故，当邝露得知太巳仙人受伤在蓬莱仙境修养，她立即丢下秀了一半的锦帕。
当我们赶到蓬莱仙境，太巳仙人已经在药池中调息修养，已无大碍。
邝露神色稍稍缓和，随即看到润玉站在门前，衣带飘飘，一尘不染。
我明显感觉到邝露后背微微一僵，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，久到我以为她已经忘记他了。
“陛下！”邝露行礼，一丝不苟。
润玉温暖的嗓音如同三月飞雨滋润人心，“不必多礼！邝露！”随即他看了看我，“清风，你去和蓬莱仙人通报一声，太巳仙人就托付于他，本座就不与他招呼了！”
我不想留仙子一个人面对他！所以我有些犹豫，没有回应。
“清风！你快去吧！”邝露回头微笑，似乎告诉我不要紧。
“是！”我一步三回头，慢腾腾的走远，只隐约听到润玉问，“身体可好了吗……”
……
当我再回来时，已然不见润玉。
邝露仍然站在原地，呆呆看着远山，“清风，他似乎瘦了许多！”
我瘪了瘪嘴，“仙子，他是天帝陛下，自然会有很多人照料，你不必挂心！”
邝露茫然看了看我，涩涩笑了笑，“你不懂。他其实一直是一个人的。”
只是，我们没有待几日，就被太巳仙人赶回了。邝露一回到玄灵仙境就闭门苦读从蓬莱仙人那借来医书，不知道要研究什么！我好几次想要去探了一个究竟，都被邝露设的结界挡住了。
一月之后，脸色略略苍白的邝露，终于出关了。我奔了过去，扶着她，“仙子，这些时日你在做什么？怎么又变得有些虚了？”
邝露略微摇了摇头，“休息一些时日就好了。清风，你去拿一些上次武夷叔叔送过来的茶叶，待会我要出去一下！”
“仙子，那茶叶送给谁呀？我帮你去送！”我扶着邝露坐在石凳上，递给她一碗莲子羹。
邝露轻轻叹息，“我亲自去。”
隔日，采集完清晨露珠，我高高兴兴哼着小曲儿，蹦蹦跳跳往回走，在玄灵仙境外，我竟然看见天帝陛下！他正伫立层层浮云外，似乎有些踌躇，止步不前。
我如同躲避瘟神般，低着头准备偷偷溜回去。突然听到淡淡嗓音，“清风！”
我一怔，无奈的回头，跪拜，“陛下！”
润玉背着手，居高临下，神色有些不悦，“你躲我做什么？”
我低着头，“没……有，小的眼神不好吧！”其实，我心里觉得天帝陛下才是真正眼神不好的人，放着我们家仙子那么好的女子，过去呢追一个有夫之妇，现在呢整天一副冰冷无情模样，枉费我们仙子一片苦心。
润玉清了清嗓子，“上元仙子最近忙些什么？可有什么异常？”
我有些不解，皱眉思索一会，“就是这一个月闭关，不知道在做什么！”
“昨日，她送来一瓶露水与茶叶，还特别嘱咐要用露水泡制茶，说这是蓬莱仙人交代的方子调理身体，可我问过蓬莱仙人，他并不知情！所以，这露水、茶叶是如何得来的？”
我仔细思索一会，“茶叶是武夷仙人送过来的，只是这露水，我实在不知情。似乎与我平日采集的露水不太一样。况且，这一个月仙子一直闭关，而后我见她竟然虚弱了许多了，难道……”
润玉脸色竟然越发难看，我赶紧闭嘴，生怕又说错了什么。
许久，他挥了挥衣袖，“知道了，你退下吧！”
我心中百转千回思索一阵。似乎有些明白，也许仙子想到什么法子，用自己的元神提炼这精华，为润玉治病……思至此，我心一惊，赶紧加快脚步。果然，刚刚跨入房门，我就看见邝露已经晕倒在榻边，“仙子！”我大叫一声，奔过去，抱起邝露，却手足无措。
突然，一双温暖的手接过邝露，我诧异盯着润玉侧颜，平静的脸上，没有一丝起伏， 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我默默起身，但还是担心的回眸，只见润玉拿出那瓶露水，用灵力将其蒸发，丝丝沁入邝露的身体里，邝露的脸色缓缓有了血色。
在我合上门那一瞬，我似乎看到润玉眼眸一丝情动，却转瞬而逝。也有可能，那只是我的错觉。因为，润玉很快就出来了，没有一丝表情，清冷地丢下一句话，“清风，今日之事不许向你家仙子提起！另外传本座旨意，上元仙子禁足玄灵仙境。”
我抬眸，怨恨看着他，刚刚微弱的好感一扫而光！
润玉却低垂眼眸，转身离去。
只是，我的愤恨的情绪还未消散完，润玉却搬进了玄灵仙境！
我站在院子里，看着润玉住在东厢房，正在临窗下棋。而邝露正在西厢房那秀那一方锦帕。
事情发生太突然了，我揉了揉眉心，我也算看了许多话本子，算得上阅人无数了，但是邝露与润玉，我实在不懂他们到底如何想的！
某日清晨，我伸着懒腰，走进院子里，却看见两个人似乎刚刚对弈结束，邝露正在收拾棋子，俏皮着说着话，而润玉扶着桌子站在那，低头看她，笑着。一瞬间，我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其实也很美好！润玉，也没那么讨厌了。
后来，我越发觉得住在玄灵仙境的润玉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。
某个盛夏午后，邝露在院子里竹椅上打盹，我竟然看见润玉静静坐在她身边，随意翻看一个话本子，还时不时地帮她扇风，那么自然，如同习惯。我呆在那好一会，才缓过神。
晚上，我端了一碗药到邝露房间，“仙子，这药赶快趁热喝了吧！这可是陛下亲自送过来的药材。”
邝露懒懒起身坐到桌边，盯着药愣神。
“仙子～”我托着下巴，笑着，“你说，陛下住在这里一些日子了，似乎和以前的天帝陛下不太一样。”
“陛下永远是陛下。”邝露叹了一口气，将药一饮而尽。
我递给她一颗蜜枣，凑了过去，“仙子，我觉得也许陛下会很快娶你的！”
邝露拍了我的脑门，“此话不可胡说！陛下修习太上忘情，早已不再有那些七情六欲。不可妄測圣心！”
我摸了摸脑袋，“不会呀，那次你晕倒，是润玉他……”突然我发现说漏嘴了，立即顿住。
邝露一怔，随即释然，“他的心思，我也能猜到七八分，做了这些只是不想亏欠吧。”
我懵懵点了点头，其实不也全然懂邝露的意思。后来直到长鸢之战邝露为了救润玉而消散那一刻，我才明白了其中的曲折。
秋日某个清晨，邝露还在昏昏沉沉熟睡，最近她似乎特别贪睡。
我则在厨房忙碌，今日是仙子的生辰，得好好准备一番。
“清风”润玉慢悠悠走进厨房。
我一惊，“陛下！？”
润玉似乎有些尴尬，轻轻咳嗽一声，“你们家仙子最喜那种食物？”
我如同遭了雷，很快缓过神，“呃呃，仙子最爱桂花糕。”
“那好，你教我如何做？”润玉踱到我跟前，语气还是十分诚恳。
我想了好久，在确定陛下不是疯了之后，点了点头。
润玉果然天资聪颖，一学就会，桂花糕做的有模有样。
“陛下，仙子喜欢甜食，桂花糕可以适当加些蜂蜜，这样更加香甜！”我一边切着菜，一边扭头看了看润玉。随即一愣，那遥不可及的天帝，正在紧皱眉头，小心翼翼做着桂花糕，如同手捧至宝。我心中一颤，如此温润如玉公子，怪不得邝露如此痴迷他。其实这些日子，我觉得他不再是陛下而仅仅是润玉，那个邝露一直追随的人。
很快一桌子菜肴散发诱人香气，润玉的桂花糕也新鲜出炉了。
润玉看了看天色，不着痕迹眉头微蹙，“怎么还在昏睡？你昨夜给她喝了多少药？”
我困惑饶了饶头，“按照仙官要求的量呀。”
“明日起，减少药量！”润玉口气有些不安。
“嗯，那我去叫仙子起身！”说完我立即跑过去叫醒仙子。
那日午后，在梧桐落叶中，我见到邝露仙子拿着桂花糕，露出这些年最真心笑容，那开心笑意直达眼底。而润玉也静静看着她笑着。一瞬间，我也幸福憧憬着，也许邝露的执着真的可以圆满了，也许我要为邝露准备嫁衣了……
但是，就在那个冬天，我亲眼看着邝露消散冬日初雪中……终究是润玉负了她，原来这些日子在玄灵仙境只是为了抓住长鸢，原来这些日子对邝露温柔体贴只是利用邝露之后的补偿，原来邝露那个傻瓜猜到一切还义无反顾为他殒身！
我抱着阿昭痛哭流涕，阿昭只是默默拍着我的背，“清风！润玉他该死！他害了柏羽，如今也害了邝露！”
我猛然抬头，看着阿昭清澈眸子里竟然冒出阴森寒气，一时语塞。
阿昭扶着我的肩膀，“我们同为妖族，为何我们要受天庭摆布！”
“你……你准备做什么？”我有些害怕，害怕她眼中的愤怒和毁天灭地的气势。
“清风，不要害怕！”阿昭抚摸我的脸，“很快，很快我们就会让这些仙人付出代价！”
我愣愣看着阿昭神色莫测的眼睛，心中有些不安，但是实在不想深究。那刻，我只关心邝露是否还能回来？想着，若命运眷顾，邝露渡过此劫，我宁愿粉身碎骨也要护得她安然无恙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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