逝水流年（番外5）
一个小人物的一世（2）
我在战战兢兢，坐立不安中熬了两日，但是一切风平浪静，两日之期就要到了，我已经连最爱的胡萝卜也吃不下了，想想这一世的好运气是否已经到头了吗？
“清风！”一个熟悉声音在唤我。我心头一喜，立即回身。
邝露不再戎装，而是身着青色纱裙，神色清淡与稳重，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了！
“仙子～～～”我立即扑倒她怀里，“你可回来了！太巳仙人可责你？夜神殿下可罚了你？前日夜神殿下怎就找到我们太巳府，我猜到你被识破了！那夜神殿下太冷漠，无论我如何恳求，他都不为所动，而且还要罚我去璇玑宫……我的兔胆快吓破了……呜呜……”
邝露笑了起啦，“傻瓜！没事了，没事了！”她帮我抹去了眼泪，露出了俏皮的笑容，“那日我回来寻琉璃瓶，被夜神殿下发现了踪迹，也就识破我的身份。后来我以为他会赶我走，没想到他竟然留我在璇玑宫，还让我寻一个可信之人过来帮衬。性子如此冷清的人，心思却如此温柔缜密！”
我猛然抬起头，傻傻地看着邝露一脸的喜悦与沉迷。这个夜神殿下的脑回路也太奇特了吧？不对，那日他明明一副要责罚于我们的表情，现在怎么改变主意留下邝露？
于是我拉着邝露的手，“仙子，你这是要留在夜神殿下身边吗？那太巳仙人如何会答应你！”
邝露拿起一块桂花糕，神秘地笑了笑，“我知道父亲的心思，我已经说服他了！”
看着邝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神情，我心中崇敬之情油然而生，“仙子，你带我一起去璇玑宫吧！我舍不得离开你！这些日子你不在，我都瘦了好几圈……”
邝露摸了摸我的头，“就知道没有白疼你！但是，璇玑宫不比太巳府，夜神殿下虽然温和谦和，但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，不可肆意妄为了！”
“嗯？仙子，我觉得你似乎不一样了！”我打量着她。
“你太小了，还不懂！”邝露刮了刮我的鼻子，笑了。
我摸了摸鼻子，皱了皱眉头，有些不安，有些失落……
璇玑宫。
“哎……”我伸了伸懒腰，踢了踢脚下的昙花。“好无聊呀！仙子，我快发霉了！这些日子，我们整天就是洒扫，养花，喂魇兽，倒茶端水……而夜神殿下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下棋或者发呆……而仙子你又经常忙得不见踪影…如今我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！”
邝露放下昙花，抹去额头密密汗珠，宠溺的笑了，“就知道你熬不住！要不你去找阿昭玩吧！听说你们很是投缘！”
我一愣，无由来的一阵心慌，低下头，“哪有投缘？就是我们都喜欢到处闲逛罢了！”
邝露没有再多言，只是盯着我笑，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，我赶紧继续摆弄昙花，转移话题，“我更喜欢风铃草！这昙花太过于娇气和短暂了！仙子，你说殿下为何钟情于此花呀？”
邝露却愣了愣，一丝茫然与失落划过眼角，“殿下有想要一起看昙花绽放的人或约定吧！”
我第一次看到邝露流露出如此落寞的表情，心中不由的一沉，难道我刚刚说错了什么，惹仙子不高兴了？我赶紧走过去“仙子，你歇歇吧，剩下的活我来干！对了，明日是太巳仙人的寿辰，你想好送什么了吗？”
邝露拍了拍脑袋，“哎呀，我差点忘记了！清风，这里交给你了！”说完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离开。
我看着她脑门上的泥土，“哈哈哈……仙子，等一等，哈哈哈……等一等……你额头上有泥印！好像二郎神那天眼呀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邝露被嘲笑，有些恼怒了，随即又狡黠的笑了，“清风，怎么你脸上长胡子了？”
我一愣，怎么可能？我如花似玉的脸蛋如何长那种东西？
邝露伸手关切地在我脸上胡乱的抹了抹，然后心满意足的笑了，“好了，现在干净了！”然后笑嘻嘻的走了。
我一脸狐疑，随即变了一面铜镜照了照，看到是一张满是泥的脸！“仙子！！！”我气恼大叫，追了过去，刚刚出门就撞上邝露的后背，“仙子，你……”话还没有出口，就噎了回去。因为，我们面前站着夜神殿下。
一瞬间空气中安静的让人害怕。
我偷偷观察润玉的表情，他的神色平常却柔和，我暗暗舒了一口气。
“邝露，明日是太巳仙人寿辰。你和清风就休息一日吧。”润玉声音如同春雨如泥般的熨帖。然后，他递给邝露一方锦帕，“你事务繁多，这几株昙花本来就是友人赠与我的，理应我亲自照料，方显诚意，以后你和清风无须再劳累了。”
我明显感到邝露后背颤了颤，随即她低沉着回应，“邝露明白！”但是，她并没有接润玉递过来的锦帕。
我傻眼了，仙子这是怎么了？于是我跨前一步，接过锦帕塞在邝露的手里，“谢谢殿下！”
润玉怔了怔，随即淡淡笑了笑，“你们都退下吧！”
太巳府，因为寿辰，热闹非凡。
当邝露一袭落霞锦出现，全场的仙人都赞不绝口，羡慕太巳仙人好福气！
而我喝醉了，因为与阿昭打赌我又输了。不知怎么。每次都栽在阿昭手里。
阿昭扶着我路过花园，隐约听见邝露与太巳仙人的对话。
“女儿啊，这玉壶丹心是回赠夜神殿下的礼物。”
“是，女儿会交给他的。”
“哎，虽说如今火神旭凤得势，但是其一族太过跋扈，招致众仙家不满。你如今入璇玑宫，也算是一步暗棋，以后无论是谁继承天帝之位，我们也就……”
“父亲！夜神殿下雄才大略，善良谦和，我相信他定会是最佳的天帝人选！再说，我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…”
“你中意他？可，可他早有婚约呀！”
“我知道！锦觅仙子是他的良配！这些时日，我在他身边，也看到他的一往情深，但是，我还是想陪着他，哪怕是帮他争取他所爱之人，哪怕就是做下属，我也甘之如饴。我无法再让他一个人！”
“女儿啊……”
随即，陷入沉默。
这震撼的对话，让我酒瞬间清醒许多。
“哼，什么仙人！都是勾心斗角，尔虞我诈，争权夺利！”阿昭不屑的小声嘀咕，“阿泽是个傻瓜！为了这个女人！”
“阿泽？”我歪头，一脸迷茫看着阿昭，“阿泽是谁？”
阿昭没有睬我，气呼呼的丢下我就走了。
我扶着墙，缓缓走回房间，心中却五味杂陈，脑袋一片浆糊，胡思乱想着就沉沉睡去了。等到我一睁眼，已经半夜，口渴的紧，就摸索着出门找水喝。却见后院的风铃草中邝露俯在石桌上，衣服又变成了青色长衫，不再是那艳丽的落霞锦！
我一惊，赶紧跑了过去，扶起她肩膀，“仙子，仙子！”
邝露醉眼迷蒙，吃吃笑了，“小清风，来，我们继续喝呀！”
“仙子！你喝醉了，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！”
突然，邝露抓住我的手，笑的眼泪婆娑，“清风，殿下刚刚发了好大的火，他说我穿落霞锦扎眼！可是，我好高兴，我终于见到一个不再压抑、随心而为的殿下！殿下太孤寂了，从第一眼见他，我就渴望去温暖他……可是，他需要的人并不是我呀！于是，我就求了红线，为他求的，希望他能得偿所愿！”邝露从怀里拿出一根红线，“我的这根红线怕也是无处可用了，来，送给你，清风！”
邝露将红线塞进我手里，捏捏我的脸蛋，“我们的小清风已经是出落如此清纯秀丽了，这红线好好留着，若有一日有心仪之人，定速速相赠，不要学我……”她的眼泪突然决堤，无声地一颗颗落下。
我心中一阵绞痛，赶紧抱着邝露，“仙子，清风记住了，会收好红线的！你不要伤心了！我们不回璇玑宫了！那人惹你如此难过，还去见他作甚？！”
邝露没有再言语，我低头一看，她已然昏睡，一滴泪滑过泪痣，滴到手上竟然有些烫手。这是第一次看到我们家仙子如此落寞与悲伤。这是润玉的阴谋吗？让我们留在璇玑宫就是为了折磨我们家仙子，这是对她惩罚吗？
到底，我们又回到冷清的璇玑宫。
日子倒也风平浪静，夜神殿下始终清冷，邝露永远忙碌，而我还是如往常一样做好本分然后吃喝玩乐……
但，有些不一样。我看着邝露情绪跌宕起伏，却无能为力，只能随着她高兴而开心，随她忧思而担心。
“清风，他让我一切小心！也许他还是有点关心我的呀！”
“清风，殿下背负那么沉重的童年……今日看他哭，看他受伤。我却连他的手也不敢握，我本就没有资格去温暖和安慰他吧！他所求只是锦觅罢了！他说谢谢我，他的谢意我既高兴也难过，也许，他能给与我只有这个吧。有时候我觉得这就够了，但是有时候我并不想要他的谢谢，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呢？”
……
我不懂那些情爱，也不知如何去安抚她，只能不断研究好吃的，好喝的，让邝露至少有一刻是快乐的。所以，我心中始终讨厌润玉的！
我最开心的日子，就是柏羽带着阿昭来看邝露，我们四人一起喝酒、聊天，有时候还相约偷偷下凡，听听小曲和说书……我觉得柏羽才是世上最好男人，润玉那么死气沉沉，而柏羽开朗阳光，而且总有那么多好玩的点子，至于阿昭嘛，他秀气如同女孩儿，但是性子太坏了，经常捉弄我，我经常被他坑的好惨，怎么一面对他，我脑子就不好使了！
迷迷糊糊地，日子如指尖流沙，也就流逝了。
天界已经翻天覆地了，润玉当上天帝，旭凤死了，老天后和天帝也死了，他的生母也死了……邝露成为了上元仙子，也更加忙碌了。
有时候，我偷偷瞧着那高高在上的润玉，面容都看不真切，他是如何做到呢？在不知不觉中，寂寂无名的他竟然登上那位置，城府深的令人害怕。
我问过邝露，邝露只是淡淡笑了笑，“清风，他所经历的一切非你我能够明白的，但如今坐上这位置，是他应得的，他本就属于那！”
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，“那仙子，锦觅仙子会当天后吗！你呢？那你呢？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呀！？”
邝露眼中黯淡了，随即摸了摸我的头，“清风，以后这种话不许乱说了！无论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，我发过誓了，追随他一世，死而后已！”
我目瞪口呆看着她，“仙子……为什么呀！如今的陛下，杀伐果断，阴沉不定，令人害怕！他对你也不好，总是冷冷淡淡。而且，而且他还要赶你走的，前几日还要为你赐婚吗？我觉得柏羽就挺好的！要不……？”
“清风！”邝露打断了我，随即缓了缓气息，“你还不懂！也许以后碰到一个人，就明白那种非他不可的心绪。”
我愣愣看着她，微风拂面，带来似有似无昙花的香味。“仙子，昙花开了！”我轻轻低语。
“嗯，我去启禀陛下！”邝露低垂眼睑，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失落也似乎是开心。
觉得内心憋屈，我找了阿昭，一起去酒仙那偷了一些“忘忧”，据说这酒可以忘愁忘忧。后来我们才发现，这所谓忘忧，就是我们昏睡了三天，一点也不神秘，我们一致觉得那个酒仙就是骗子！
可是三天后，当我和阿昭回来时，看到是柏羽的尸体和精神涣散的邝露守在那。
阿昭颤抖地走过去，一把推开邝露，轻轻抚摸柏羽的脸，喃喃低语，“阿泽，阿泽，起来呀！你说过的，阿泽与阿昭不分开的……”
我有些疑惑，为何阿昭总是唤柏羽“阿泽”？但是，邝露的状况也很糟糕，我立即跑过去扶起邝露，“仙子，仙子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怎么好好的，人就没了？”
邝露面无血色，苍白的唇动了动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突然，阿昭抬头，眼睛血红，使出长缨枪刺向邝露，“是你害了阿泽！”
“不要呀！”我大叫一声赶紧抱着邝露，闭上眼睛等待致命一击。可是，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我猛然睁开眼睛，竟然是润玉！他徒手抓住了枪头，献血已经殷红了衣袖，那么刺眼！他一挥袖，阿昭就扑倒在地，吐了一大口献血。我一愣，下意识跑过去扶着阿昭，“阿昭，你没事吧！”
邝露扑通跪在地上，“陛下，阿昭冲动，一时忘记规矩，请陛下念在他护主之心，原谅他的不敬。邝露愿意承担一切责罚！”说完她趴在地上，肩头微微颤抖。
润玉将手拢进衣袖，声音仍然清清淡淡，“阿昭，披香殿殿主是畏罪自杀，但是本座念在他以往的功德，也不再追究，你也好自为之，不可放肆！”
阿昭咬破嘴唇，“你们知道的，他为何会死的！邝露，记住，你欠他一条命！”说完他就抱着柏羽消失了。
我追了出去，“阿昭！”却只有阳光刺眼，四周空荡荡的令人压抑与窒息。阿昭也走了吗？我的心中如同破了一个洞，冷风过境，回忆冻结成冰。
我失魂落魄的走回了璇玑宫，站在门口，犹豫许久，终究还是踏了进去。因为，还有邝露在那，我不能留她一人在那冰冷的地方。
远远地，在一片昙花丛中，邝露俯身低头在为天帝陛下包扎手上的伤口，那么仔细，那么认真，却紧紧抿着嘴唇。润玉神色平静，盯着邝露的脸色一刻，随即转开视线，也不再言语。
“上元仙子告退。”邝露淡淡跪拜，然后转身，似乎仓皇的逃离。
我看到润玉启了启嘴唇，却并未唤她。然后，他低垂眼眸，一刻，然后又恢复成那个天帝陛下。
我赶紧跟上邝露，“仙子，等等我！”
邝露踉跄一下，回头，虚弱地笑了，“清风～”然后栽倒在地上。
“仙子！”我惊慌失措，跑了过去抱住她。
邝露昏迷了三天，有时候会说胡话，“殿下”“柏羽，不要呀！”“阿娘，我好冷。”……
我哭着拉着邝露的手，感觉冰凉刺骨，“仙子，我去找太巳仙人，你一定要挺住！”
等我拉着太巳仙人来到璇玑宫时候，却看见润玉在为邝露输入真气，然后，他竟然在那默默站了一会，就这么看着邝露，还伸手捋了捋邝露额前的碎发。
我和太巳仙人都愣在那好一会。我有些迷惑了，润玉到底对邝露好还是不好呢？润玉把邝露当成了什么人？他，不是最爱的是锦觅吗？
后来太巳仙人让我守口如瓶。我不太懂，这有何不可说？太巳仙人叹口气，“这丫头一向死心眼，我指望着陛下对她冷清，时间久了她也许就会慢慢淡了。再说，今日陛下所为怕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做！如今陛下一心扑在锦觅上神那，按照他的性子是不会放弃的。所以万万不可让邝露再有任何不必要的期盼！望她早日能参透，能够离开这苦海！”
我认真点了点头，其实只要离开璇玑宫，让我做什么都愿意。自从柏羽逝去，阿昭已经好久不见踪影。我似乎懂了思念滋味，午夜梦回，我经常忆起我们四人把酒言歌的日子。这个地方，我不喜欢，太冰冷无情了。
可是，日子还得照样过下去。
邝露又恢复成那个稳重不苟言笑的上元仙子。我在繁重琐碎的事务中，将那些曲折慢慢遗忘在时间洪流中了……
后来，天魔大战，锦觅羽化，润玉受伤，但是旭凤救了他，然后锦觅也回来了……
天庭恢复了平静，当然六界在润玉的治理下也一片祥和。邝露是他的左膀右臂，也越发忙碌，但是，她的眼中光彩慢慢黯淡。
某日，午后我在天庭花园闲逛消食，百无聊赖。
“清风！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我心头猛然一揪，那是思念许久的声音，我回身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，“阿昭！！”
阿昭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笑容，“我回来了！”
（未完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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