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龙吟（11）
第十一幕 天帝太微
玉清宫。
太微驻足在绿漪亭，十里荷花无穷碧，一时心动，素手把芙蓉，却虚无消散，心中一滞，叹息，“惟有绿荷红菡萏，卷舒开合任天真。”今日见到锦觅仙子那酷似前花神的容颜，那心中的郁结又开始隐隐作痛了。
少年时，半川荷气，粉融香浥，他遇见那那个女子。少年人的情缘总是纯粹的，只是……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不得宠的二殿下。野心与真情，他选择让自己强大，所以联姻鸟族，所以打败大哥，所以登上这权力的顶峰。他认为有力量后，就会得到一切！于是他强留花神在天庭，但她还是绝然跳下诛仙台，不留一丝念想。于是，万花凋谢，天庭再无生机！
“陛下！”太白真君声音响起。
“哦，真君！”太微收敛了惆怅，笑道，“那前殿如何了？”
“天后不知为何突然见了太巳仙人的独女邝露仙子，原来邝露仙子一直隐姓埋名在璇玑宫当差，天后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，让大殿下收下了邝露仙子！”太白真君细细传报。
“噢？润玉他同意了？”太微坐下，蹙眉。
“是，大殿下没有异议！”太白真君顿了顿，“水神与锦觅仙子倒也没说什么！只是，似乎锦觅仙子与二殿下渊源颇深……”
太微端着茶杯的手一顿，“哦？荼瑶刻意将那邝露仙子塞到璇玑宫中，怕是也是有些打算！你这些时日盯着天后的动作！如今妖族局势不明，本座的天庭内部不能出事！”
太白真君微微作揖，“是！”
“真君，你去传召润玉、旭凤、白槲上神过来！”太微叹息。
一刻。
三人整整齐齐站在玉清宫中。
太微拿着一个奏疏，抬眸看着他们三人！“白槲上神，你上书说里蜀山有一条密道通向人间，这可当真？”
“是！”白槲微微颔首，“多亏大殿下，他在里蜀山发现这一秘密！后来我又亲自去查看了一下那出口，果不其然，而且那出结界比较薄弱，比较危险！况且，近日三界流传一句‘得圣器者得天下‘言论，导致四方妖族向里蜀山聚集，他们一旦发现这密道！后果不堪设想！一旦被打破，那人间就会生灵涂炭！”
太微微微蹙眉，“润玉，你是怎么会进入里蜀山？”
润玉抬眸正色道，“回父帝。孩儿在青丘听说了那所谓流言，心中疑惑，就去查看结界，发现那元始天尊的阵法有被人动过的痕迹，这破损也导致我误入里蜀山！幸亏得到邝露仙子一路相伴，所以才得以脱身，无意中发现了那条密道！而且，孩儿发现里蜀山并无圣器！孩儿担心这流言来源可疑！”
太微脸色越发冷峻，转向旭凤，“火神，你上次为何要恣意闯入那里？”
旭凤，一怔，赶紧伏阙，“孩儿一心捉拿那妖兽，并不知道那里就是禁地！”
太微大怒，“那为何那阵法会被破坏？除了你，那里从未有人涉足！”
旭凤一颤，脸色倔强，“父帝明察，孩儿确实不知！”
白槲上神皱了皱眉头，作揖，“陛下，当务之急是需要驻兵于那密道出口，以防万一！并请派人去昆仑山请元神天尊出山将里蜀山的结界修复！”
太微起身，在案前踱步，随后停下，对着润玉说，“润玉，由你带着太巳仙人的三方天兵去那里先驻扎，以防妖族作乱人间！”
太微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旭凤，“既然这祸是你闯的！你就赶紧去昆仑山请元始天尊出山！”
旭凤眼眸一紧，“父帝，那元始天尊一向行踪不定，如何……？”
太微将一个茶杯砸到地上，怒吼，“你就是给我挖地三尺也要访到天尊！”
旭凤皱眉，“是！”
太微稍稍平复了气息，“白槲上神，这段日子，还请青丘协助润玉维护好里蜀山周边的安危！”
白槲上神笑道，“维护三界，本就义不容辞！”
随后，太微转向润玉，“你和锦觅仙子婚事怕是要往后挪一挪了！”
润玉微笑道，“不打紧，觅儿与我情投意合，她会懂的！”
旭凤神色一紧，抬头看着润玉，眼神复杂纠结。
夜色微凉，荼瑶款款走进玉清宫，柔声， “陛下！”
太微抬头，眼眸暗了暗，“哦，天后来了！”
荼瑶笑了笑，走到案前，看了看太微的字帖，“陛下的字越发浑厚俊逸了！我最近偶得好茶，唤作‘昔归‘，想邀陛下一起品茶！”
太微放下笔，笑道，“天后有心了！”
天后缓缓将茶碾成细末，置茶盏中，拿出七彩琉璃瓶，倒入露水并注入少量沸水调膏，继之注汤，边注边用茶筅击拂，“近世有下汤运匕，别施妙诀，使汤纹水脉成物象者，禽兽虫鱼花草之属，纤巧如画，我也学了一二。”随后将茶碗递给太微，“此唤作水丹青！”
太微细细抿了一口，“香郁味甘！好茶！本座许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！”
荼瑶抬眸看着他，“我与陛下结发万余载。如今，我们自诩为天帝与天后，却忘了我们也是夫妻！是荼瑶疏忽了！”
太微微微一怔，“你今日突然过来，如此作为仅仅是因为我刚刚训斥了火神？”
荼瑶笑着摇了摇头，“只是今日寿辰宴席上，润玉献上自己亲自采的露水，孝心一片，所以我特意拿过来与陛下一起品尝罢了！”
太微盯着荼瑶，等着她继续说下去。
荼瑶放下茶筅，叹气，“当年与你成婚，我曾也希望可以举案齐眉，相敬如宾！但是经由簌离之事，心中必留隔阂！虽然后来有了旭凤，但是润玉就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你我心中！看到他，就会想起你我修行之路上的污点！那件事，你错了，我犯下罪孽！现如今，润玉已然长大，温润顺从，但是，陛下，若他手握重权，一旦知道真相，他会如何？一旦众仙知道真相，我们如何坐得这位置？！”
太微神色冷峻，沉思一刻，“此事本座自有分寸！”
荼瑶眼神一冷，“陛下，如今您连信任也吝啬给予我了吗？”
太微淡淡一笑，“天后多虑了！润玉与旭凤都是我儿，但旭凤毕竟是我嫡子！孰轻孰重，本座还是拿捏准的！只是……”太微眼神闪过冷光，“只是希望天后能够顾全大局，最近收敛一些吧！”
荼瑶轻轻笑道，“既然陛下清明，我自然无需再多言！”
太微叹息了，“荼瑶，我素知你性格刚烈！那些乱七八糟的前尘往事，就忘了吧！今日也将旭凤放了出来，让他去办差，也是让他将功补过！我知你忌惮润玉的身世，但是…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子！我希望你不要逼他太甚……须知道物极必反！”
荼瑶脸色微松，“我记下了！”
太微按了按太阳穴，“我累了，你先回吧！”
荼瑶一愣，微微屈膝，“祝陛下此夜安好！”
床幔飞舞，故人又入梦！
回到绿漪亭，那娇翠欲滴的笑声响起，“陛下，你为何总是画我背影呀？”
太微放下笔，看着那女子的背影，心中悸动却疼痛，笑着，“簌离！因为你很特别！”
簌离转过身，笑眼如星河，眉如翠羽,肌如白雪,腰如束素，灼若芙蕖出绿波。她起身依偎到太微的身边，“能遇到你，许是上天眷顾！”然后将一串蓝盈盈人鱼泪手链套在他手腕上，“沧海月明珠有泪，蓝田日暖玉生烟，此情可待，赠与陛下，不负相思意！”
太微心中微动，搂着她，叹息，“簌离，傻丫头！”
突然，画面一转，来到血腥遍地洞庭湖底，簌离抱着润玉，站在深不见底湖沟的边上，神色绝望与疯狂，“荼瑶！我本无心与你争什么！为何要屠我族，逼我如斯？”
荼瑶使出三昧真火，“你让那个孩子活着！这就罪！”
太微一把抓住荼瑶的手腕，“荼瑶，够了！你已然造下罪孽！快收手！也为你肚子里孩子积德吧！”
然后太微慢慢走到簌离跟前，神色凝重，伸出手，“簌离，过来！”
簌离退后一步，抱紧了孩子，“太微！你不想我们洞庭龙鱼族与四海龙族联姻，所以有意拐骗我，对不对？然后，你不想得罪鸟族，所以驱逐我，对不对？我年少无知，空付一腔真心，却换来家门受辱，被囚禁在洞庭湖最深处，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，我认了，也忍了！但是，我儿润玉，我的族人，他们是无辜的！为何，为何你们要赶尽杀绝！难道，你们就是怕我们将你和天后的丑事说出去！”簌离似乎全部力量被抽离，跪在地上，“我本就是罪人，死不足惜！但是，我的儿……太微，你能护他周全吗？”
太微手指有些颤抖，“簌离，我答应你！润玉也是我儿！你快过来！”
簌离，笑着，将孩子慢慢放到太微的手上，那清澈的眼眸如今满溢的悲戚与疯狂，“将那人鱼泪手链交给他，因为你不配再拥有……！”随即转身一跃，跳下那湖沟之中。
太微一惊，睁开双眼，额头密密麻麻汗珠，他掀开被子，扶着床框，看向窗外，一片静谧。
再无睡意，太微打坐凝神，脑海里仍然挥之不去簌离那双眼眸……
叹了口气，太微起身将柜子打开，拿出一副画，画中女子明眸善睐，笑容清澈，手腕那串人鱼泪手链蓝光盈盈……“来人！”
一个小仙侍进门，“陛下！”
“将这副画锁入省经阁！”太微有气无力抬手将画递给了小仙侍。
一切归于平静，远远地有梵音飘来，“ 欲得净土，当净其心，随其心净，即佛土净。圣人求心不求佛，愚人求佛不求心；智者调心不调身，愚者调身不调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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